历史文化
枣树情思
那年到陕北看宝塔山,无意间发现一棵枣树,它在石缝间挺立的样子,如火把,亮在我心底。
延河水平如镜,像一位沉默的智者,倒映着高山和初升的太阳。金色的光芒,像画一样。远望宝塔山,它似一摞古籍搁在那里,又似巨人徜徉在云雾中。进山,看山,听山。“高山仰止”“重岗叠翠”“先忧后乐”……偶遇摩崖石刻,似古人留下的情感符号。一阵山风拂过,我恍然走进先贤深邃的精神世界。
沿着曲折的石阶向山上攀登,我们遇到了一棵枣树,是在对面不远处的石崖上,它斜生于石缝间,有点突兀。以前只知道苍松石上生,即使根须悬空,却依旧长得郁郁葱葱。而这棵枣树一面紧贴着岩壁,一面向着天空弯曲着身子,像驮着重物的挑山工,在崖边顽强地求生存。
向导说,这棵树不知道被劲风吹了多少年,可它没有倒下,已经同石头融为一体,你看那些枣儿缀满枝叶,像一片彩色瀑布。想象一下,诗人走过、背着行囊的画家走过,猛地看见这棵树,兴奋之余,肯定想食一颗又大又甜的红枣。
朋友说:“要不要试试从山后爬到那崖上去?”第二天我们真的去了。绕来绕去,走了五六里山路,才算靠近了那枣树。或许是天热,或许是兴奋,我脸红似云霞。一览众山小,我对着朝阳一阵高呼。崖上风很大,阳光也很充足,粗糙的枣树皮仿佛在告诉我,要不急不躁、不慌不忙地生长,日复一日、年复一年地积累年轮……
我不由得想起老家院子里的老枣树,碗口粗,丈余高。每当深秋枣红,伸手即可解馋。我九岁那年,右胳膊长了一个包,疼痛难忍,抹消炎软膏一直不见好转。深谙中医之道的祖父,取老枣树皮烧成灰,搅拌上花椒油涂抹患处,坚持一天一抹。砍皮、烧灰、捣面、拌油……循环往复,祖父从未失去耐心。
一个月后,患处不痒了。又过了一段时间,那个包竟然奇迹般消失了。枣皮灰黑,花椒油也黑,黑上加黑,因为长时间给我制药抹药,祖父的手指也被染黑了,整个手掌满是裂纹。为了给我治病,那棵老枣树身上多了斧刃的痕迹。寒冬腊月,它立在风雪中,铁骨铮铮、坚韧顽强的样子,一直印在我心里。第二年春天,老枣树依然枝繁叶茂,花开满树。
小时候,祖父常牵着我的手,走十多分钟,从家里到河堤散步,夏日骄阳把布鞋底烫得发软,冬季湿冷仿佛要钻进脚趾缝。如今,我牵着祖父的手,走三十多分钟,到河堤散步,耄耋之年的祖父步履蹒跚,却总是尽力挺直腰杆,似一棵历经沧桑、屹立不倒的枣树。(陈白云 作者单位:湖北省荆州市纪委监委)